沂水县人民检察院 张红红
我是一粒绿豆,被紧紧裹挟在一个黑色的天地里。
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,唤醒一树又一树的夏风。我和兄弟姐妹躁动不安,极力想要挣脱这漫无天际的暗黑,去吹一吹夏天的风。
“啪”的一声,一束强烈的光顺着缝隙照了进来。
一双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沿缝隙拨开,瞬间,我感受到夏日的风拂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和纹理。
“明天把你们送给张检察官尝尝,她帮我讨回了公道,还常常来看望我这老头子,真是个大好人呐……”
我缓慢睁开眼睛,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说话的人。
他,满头银丝,胡须花白,身子骨还算硬朗,只是笑起来少了几颗管风的牙齿,深深浅浅的皱纹爬满了那张饱经岁月沧桑的脸,就像是黄土高原上的一道道沟壑,纵横牵连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和我的兄弟姐们被装进一个蓝色小布袋里,颠簸了40分钟之久,然后就听到了下面的对话。
“这是今年刚收下来的绿豆,不多但是长得很好,带过来给你们尝一尝。”
“大爷,这哪能行啊,这绿豆我们真的是不能收啊!”
“自己家里种的绿豆,算是我的一点心意,你们一定得收下 。”
……
他们争执了半天。
“要不这样吧,这绿豆我们收下了,但是这九十块钱您得拿着,算是买绿豆的钱和您来回坐车的钱……”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。
“这可不能行不能行,几斤绿豆,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就是送给你们尝尝。”
“大爷,这钱您要是不拿着,那这绿豆我们也不能收了。大爷您就别难为我们了……”
“那……那……行吧,这钱我拿着了。知道你们都忙着,我就不打扰你们了,快回去忙去。”
“那行,大爷。等忙完这阵子,我们就去看您。”
他们欢笑,他们起身,他们离去。
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,不知为何,我心中陡然间充满了悲伤情绪。自此一别之后,我和他也许再难相见了。
我很难过。
也许,你们无法理解来自一粒绿豆的伤心和难过。
“什么?大爷说在绿豆里还放了两千块钱!”一个几近咆哮的声音将我从悲伤的情绪中拉了出来。
天旋地转、天昏地暗,几双手从布袋里翻腾着,我感觉自己快要吐了。终于,他们找到了那个信封。而我,也在此次“运动”中趁机溜入了这个装有两千块钱的皱巴巴的信封。
又一次被黑暗包围了。
“哎呀,这不就是我们上次偷偷放上200块钱塞在大爷枕头底下的那个信封吗?”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哽咽。
顿时,空气似凝固了一般。
大家沉默着,谁都不说话。就像人类无法理解一粒绿豆的难过一样,此刻,我也读不懂他们的内心世界。
我缩在信封的角落里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。
第二天,有人带走了我们,不知要去往何处,我没心情去想这些问题。我只知道我很难过,我怀念以前的日子,怀念他,也怀念我的那些兄弟姐们……
“大爷,这两千块钱我们给您带过来了,您快收好了。”
“这……我这无儿无女的,这些钱是我的心意,就当给你们家里的小孙子小孙女买糖吃、买衣裳穿。你们给我翻了案,还常来看我这老头子,我知足了。”
啊!是他!我感到难以置信。
……
就在他们推来推去的时候,我从极力挣扎着从信封里滚落出来。泥土的芬芳一点点渗透到我的鼻孔里、肺腑里乃至梦幻里,天空也跟着变得纯净而又悠远。
我又见到他了。
他穿一件黑布褂子,脖颈上搭着一条浸满汗水的毛巾,脸上挂着淳朴而又熟悉的笑容。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,紧紧握着那个皱巴巴的信封,不知如何是好。
对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,齐肩的短发,白皙的面庞,戴一副枣红色边框的眼镜,笑起来特别的甜。
知了依旧叫个不停,唤醒一树又一树的夏风。夏阳从云中探出头来,在院落里,在墙角上,投下一树斑驳的阴影。穿校服的孩子,手里捏一根雪糕,从小巷深处跑来,脚踩一片又一片摇晃的树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