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穗

沂水县高桥镇  刘金峰

每当走到那段山路，我就想起那几穗谷穗。

那时，我大概上三年级。 学校在距村有三四里路的另一个村， 要是走小路只有二三里，但要经过一段山路。为了少走路，更为了 在路上打打闹闹，我们这些孩子更喜欢走小路，特别是那段山路。 我们可以在路上追逐奔跑，可以把书包扔向高高的天空，可以用石 头打击随时指定的目标，可以捕蚂蚱摘酸枣 … …每逢上学或者放学， 山路上的我们就像是刚从鸟笼里飞出的小鸟，欣喜着欢悦着，叽喳着蹦跳着。

在山路两侧没有树的地方，虽然土地稀薄，但都被村里勤劳的 人们开垦后种了庄稼。土地稀薄又没水源，所种的庄稼长得可怜。无论是小麦、玉米，还是花生几乎颗粒无收。

唯独谷子适合种植在这山岭薄地。

那年， 山路边的谷子长势特别好。 刚刚初秋，沉甸甸的谷穗就 把秸秆压弯了腰。饱满的谷穗就像过年时，家家户户张贴的年画上那些胖乎乎的娃娃一样可爱。掂在手里沉乎乎的，感觉会把那粗壮的秸秆折断似的。

偶尔有孩子掐个谷穗扔向天空，谷穗在空中翻腾着迅速落下， 狠狠的落在地上，砰然炸出纷飞的谷粒，谷粒便在地上跳跃，像一只只欢快的麻雀。

后来，有的孩子不再把掐下来的谷穗扔向天空了，而是要么装 进书包里，要么装进口袋里。 刚开始他们还躲躲闪闪，后来就大模 大样的掐谷穗了。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拿回家去喂鸡，或者积攒起来 做小米饭喝。只是随便一想，仿佛能闻到小米饭的香味。有时，我 会忍不住掂掂那可爱的谷穗，也想掐几穗，但就是胆怯不敢。 因为 我胆小，真怕被村里的人看见，其实更怕被父母批评。 因为父母经 常叮嘱我们不要毁坏，也不要拿别人家的东西，凡不是自己的东西 一点都不能要。 我们有时结伙去地里割猪草羊草，有的孩子就把地 里的玉米、地瓜、花生、豆子，甚至苹果、甜瓜 … …或掰下来，或 刨出来，或摘下来藏在篮子底下，用青草遮盖着挎回家。这样的事 情，父母是绝不允许的。母亲也不时地说起父亲的事情，在以前极 为困难的时期，家里穷的饭都吃不上，可在村里干保管员的父亲硬是没有动村集体的一分钱。

那天不知道怎么的，看到一起放学回家的孩子都掐路边的谷穗， 我也鬼迷心窍地伸出手掐了几穗。掐了又害怕，可扔了又感觉可惜。 看到伙伴们心安理得的把大把大把的稻穗装进书包，我想，或许母亲也不会因为这几穗谷穗生气吧，我便把那几穗谷穗装进了口袋。

但我在回家的路上却一直忐忑不安，一路无语。 当要进家门时， 我怕极了，但为时已晚，那几穗谷穗无处可藏。 我进了家门，看到 家里的几只母鸡安安静静地趴在墙根，我感觉极为庆幸，心想赶紧把这几穗谷穗给鸡吃了，母亲就看不到了。 我便悄悄地走近那几只母鸡，然后慢慢地掏出那几穗谷穗，再轻轻地放在离母鸡不远的地 上。可我刚抬起手，那几只像是沉睡的母鸡便 “扑棱”飞跑了过来。 两只母鸡还因为争抢谷穗而跳跃着吵打起来，发出 “咯咯”的惊叫声。我顿时吓得心都跳出了喉咙，担心的事情还是终于发生了。

听到母鸡的惊叫，母亲从屋里跑了出来。 因为这几只下蛋的母 鸡可是家里的生钱罐，母亲会隔些日子就把那几只母鸡下的蛋卖了， 再买煤油、火柴、盐那些生活必需品。母亲可把这几只母鸡当宝贝待，每天早晚都要仔细查看好几遍，生怕有一点闪失。

母亲首先看到的是那几穗谷穗，她抓起墙边的扫帚就狠狠地扑 打母鸡，母鸡蹦跳着，身上的羽毛纷纷掉落，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。母亲拾起那几穗谷穗，厉声问道：这是哪里的！？

我小声胆怯地说：在山上掐的。

母亲极为生气，说：我天天嘱咐你，不要毁坏人家的东西！你怎么不听！

我突然感觉很委屈，说：看别人都掐，我也......

还没等我说完，母亲便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，说：不管别人怎么样，你就不能掐！

我的腮顿时火辣辣的疼。

母亲说着，就把那几穗被母鸡啄的残缺不全的谷穗塞给我，说：从谁家的地里掐的，就送回到谁家去！

我接过谷穗，含泪跑向了山......

想来，这事已过近四十年，但它仍时时刻刻提醒着我——手莫伸！